*　一九六九年一月十日晚，在“清理阶级队伍”的高潮中，张志新同志在辽宁省五七干校十二大队十二连一排一次小型的批斗会上，第一次比较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这是当时的记录稿。

今天给我这样机会，是对我的一次挽救。以前前顾后虑，想谈出来，又怕后果，还是不相信党不相信群众。我尽量谈，想到什么都谈。

我的问题的核心和要害，是对毛主席、无产阶级司令部不相信，不信任。以前谈都说江青，实际矛头是对着毛主席的。过去我对毛主席是敬爱的。“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心里高兴。揭盖子，砸省委，当时一方面怕丢失机密；另方面对省委当官做老爷，也有反感。“文化大革命”深入以后，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了，觉得面是不是搞大了？八届十一中全会后，我听到刘少奇说，你们打击了一大片。我同意这个看法。老干部工作这么多年，是不是要通过这个办法来解决？后来又觉得即便不是走资派烧一烧也没有什么。思想总是这样摇摇摆摆的。起初揪的一些人，也觉得没什么，应该揪；后来到×、×、×和杨、余、傅问题出来后，我就觉得这次“文化大革命”，到底是路线斗争还是什么？这些人都是毛主席信得过的，起初都支持“文化大革命”，后来又为什么成了绊脚石了？我想对江青提点意见有什么不可以？为什么要这样压制？这时就想到中央文革到底是集体领导，还是江青自己在那里说了算？江青历史上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了解，所以要借江青的历史材料看一看。她过去只是一般干部，这次成为中央领导人，但产生过程不合乎选举的原则。因此，对中央文革就失去了信赖。又联想到“文化大革命”发起过程，学生、红卫兵串连，开始是响应毛主席号召，后来分派、武斗，在这样局势下，主席提出大联合的问题，我也想，要起用几支军队的问题。〔我〕认为毛主席在中央不是占绝对优势。毛主席在第一张大字报中说，我闯了大祸，又提到刘少奇在一线二线问题。如是路线斗争，刘少奇早就那样，毛主席为什么早没发现？毛主席的路线不占优势是什么原因？是那些人右了，还是毛主席过于固执？……所以我就想，“文化大革命”是不是一定要这样搞？

再就是军队支左后，犯错误带有普遍性，这是什么原因？后来觉得局势就是解决不了，中央、中央文革说话也不听。对此也有想法，既是路线斗争，就是对立的，联合不起来，硬往一起拉也不行。对毛主席的指示(关于两大派联合问题)也觉得不符合运动的发展，既然是路线斗争，分成了派，光说不要以我为核心也不行，要是大家都认识到路线斗争，也就不搞派性了。

联系列自己，对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刘少奇的反动路线，对在哪，错在哪，也搞不清楚。所以刘毛主席的指示，也有怀疑，也想不通。

对于召开“九大”，我认为，“文化大革命”已进行这么长时期了，早就应该开，老说在适当时机，什么时候？路线斗争要和群众运动相结合，是对的，但是应该拿到党的最高权力机关去解决。给刘少奇下叛徒的结论，我认为应当拿到最高权力机关去解决，中央文革作结论，是否合乎手续？某些人作出决议，是否合乎党的规定？

传达(八届)十二中全会时，说会上提出十二个人碰头会同志为九大当然代表，在全国选举，肯定能选上。但这些当然代表怎么选出来的？好象当然代表不怎么当然。

主席讲活中说，“文化大革命”成绩是主要的，我看不见得。我就想，“文化大革命”的一些做法，是否非得那样做？对这个问题也很矛盾，不发动群众不行，如破“四旧”，“清理阶级队伍”等等；另方面，打倒这么多人，是否都是路线斗争，是否打击面过宽？就是为被打倒的走资派喊冤叫屈。斗走资派，要当敌人打，思想就不通。老干部，总是给党做些好事，做些工作。传达[八届]十二中全会后，我觉得不只是我有这样想法，中央里面也有人提这个问题。

对两条路线斗争的核心、实质，不清楚。中央司令部里那么些人都反对毛主席？反对毛主席为什么还上书？是不是为了爱护毛主席？中央司令部里是否有些人也在那搞鬼？回过头来，想到走资派，有些人，确实犯了错误，应该打，但是否都当敌人来处理？这些人打一打也应该。但怎么对待这些人？

我就是怀疑江青，觉得江青在中央文革是她个人说了算。上书问题，如是真反对毛主席，他们何必这么傻，还上书，彭德怀还不是先例！被打倒，被罢官。要是真反对毛主席，何必这么搞呢？

对毛主席的怀疑，不信任，归根到底我有那个想法：“现在什么问题，都得毛主席说了才好办。”毛主席是不是个人说了算太重了。联系到彭德怀的上书，就想党章规定每个党员都可以提意见嘛。

对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无条件执行，也有怀疑，认为也不是不可以怀疑的。林×××讲：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我认为也不是不可以怀疑，不一定都对，也可以问一个为什么。现在全国都在做“三忠于”，听说“老头班”(指老干部到北京办学习班)到北京，天天搞宣誓，我就想，搞那个形式主义干什么，他不忠于毛主席，就是做出那个样子也不行。真正忠于不忠于毛主席，主要看认识不认识真理，不认识搞那个形式也没用。

群众中，刚出现戴“忠”字时，我就有想法。过去封建时代讲忠，现在搞这个干什么？整这玩艺干什么？

再过几十年的人看我们现在和党的(领袖的)关系，就象我们现在看从前的人信神信鬼一样不可理解。

我认为，无论谁都不能例外，不能把个人凌驾于党之上。这些年，什么都提毛主席，放在党的上边。我不反对宣传领袖，但不要宣传得太过分了，江青有问题为什么不可以提呢？中央文革也可以揭嘛！我自己对江青有怀疑，说不应怀疑，但是，思想上未解决！不怀疑，那不是两面派嘛！老实讲，我现在还怀疑。